lemonduck

採訪撰文／李辰雲 攝影／蘇益良

在約定時間的一小時又十分鐘後，蘇慧倫終於出現在永康街「芥末」的玻璃門邊。這天氣溫很低，天空不時丟下兩三滴小雨，老實說這樣的天候連我都懶得出門，所以當她劈頭就有誠意地說「對不起，都是我的錯」時，連一向沒耐性的藝術總監都很神奇地沒發脾氣。

幾天前，蘇慧倫在「挪威森林」開始了新專輯《戀戀真言》全省咖啡館走唱的第一站。身上深色的格紋毛衣和合身的黑色牛仔褲，剪至耳下整齊的學生頭，和一張素淨的臉，讓她看起來不像歌星，倒像隔壁台大吉他社走出來的學生。她話不多，不懂和在場聽眾噓寒問暖聯繫感情，不過當乾淨清新的嗓音和清脆的吉他聲在屋內繚繞，滿室久候的歌迷仍聽得出神，一臉滿足。

出道十一年，蘇慧倫從第一張專輯《追得過一切》開始，就是歌壇的常勝軍，甚至以突特的造型，帶起國語歌壇一陣拼比打歌服的風氣。不過今年31的她，卻說想重新出發。「我很怕以後大家只記得我的造型，或是玉女掌門人這個讓我渾身不自在到恐懼的封號，現在的我，想好好做音樂。」

除了音樂的轉變，卅歲在蘇慧倫的生活態度和個性也起了化學作用。啜飲幾口熱水果茶後，她容易認生的習性慢慢鬆懈，開始聊起這兩年的生活。

問：發行《懶人日記》之後，你消失了兩年，這兩年在做什麼？

答：休息、沉澱。忙完《懶人日記》之後，我去了趟波士頓。人在放慢腳步的時候似乎比較能思考，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，回來之後，大概是去年年終吧，和這張專輯的製作人林暐哲和盧昌明碰面，著手籌備新專輯。之前我一直很想和暐哲合作，因為我不是一個會自動釋放的人，可是我有很多東西藏在裡面，我想挖掘工作就交給他吧！

問：你在這張專輯裡做了很大的改變。

答：其實我從傻瓜三部曲（Lemon Tree、鴨子、傻瓜）時，就想做不同的音樂，但一直力不從心，好比音樂做完了，碰到包裝這個關卡時就很難貫徹當初的理念，最後整張專輯不知不覺又走了樣。我在《Happy Hours》和《懶人日記》裡，想嘗試電子、爵士、甚至搖滾的曲風，不過或許因為太貪心，反而失了焦點。新專輯就都全是乾淨的輕搖滾加民謠，我很注重歌詞，之前的幾張專輯歌詞有些流於型式化，不過我覺得到現在這個年紀，就應該說能代表這個年紀的話。

問：出道十一年，發過近20多張專輯，你的銷售數字一直很漂亮。《懶人日記》賣得不盡理想，怎麼看待這件事？

答：我的唱片從《Happy Hours》開始顯出疲態，《懶人日記》接著創新低（賣不到五萬張），其實數字的下滑對我來講是衝擊也是福氣，讓我去面對、檢視做音樂的過程中到底什麼地方出了錯。

問：當時的心情呢？

答：嗯，也談不上難過。我覺得，出道以來我一直被唱歌以外的事情所影響，比如，我很討厭去操心數字的事，它與唱歌無關，可我一直受它左右。又比如服裝造型，我其實不太花心思打扮，可是每逢出席晚會就要開始煩惱穿什麼才好，每出一張專輯又要在造型上想花招，都是些沒多大意義的事。

問：當初怎麼會歌唱結緣，踏進這行？

答：唸華岡藝校的時候演了一個單元劇，基於好奇跑去朋友的錄音室試音，沒想到一試OK。那時的經紀人陳嘉麗要簽我時，我反而慌了，心想，我是學表演的，應該要演戲啊，怎麼會唱歌呢？

現在回想起來，剛踏入唱片圈的那幾年根本懵懵懂懂，別人要我做什麼就做，不太有自己的想法。開始知道自己在幹嘛是加入滾石以後的事，因為認識許多音樂人，透過與他們互動、學習，才上軌道。

問：你會不會認為國語樂壇太注重企劃的生態，導致很多歌手像初出道時的你一樣，被過度包裝而沒有自己的想法？

答：其實我這樣講並不是在否定我的過去。沒有以前那段懵懵懂懂的路，我也不會有現在的轉變。沒錯，台灣的唱片市場是有過度包裝，強迫大家快速消化的嫌疑。常看到一些新人，明明唱功佳，條件優，可是不知怎麼地就是經營得很怪。我常在想，如果他們的運氣好，這條路走得夠久，總一天他們會知道自己要什麼。我就覺得自己運氣很好，可以撐到現在，還有精力去決定自己未來音樂的走向。其實當你是唱片公司賣錢的歌手時，公司對你的保護多，疼愛也很多，大多數的歌手在這種環境下不太會思考，哪天真下決心改變了，不論對自己和唱片公司都是一種賭注。像我這次發片，唱片公司到最後一刻還在猶豫，因為他們直覺想用過去操作成功的模式去發這張專輯，讓它接觸最多的群眾，不過我堅信音樂該換方向做了。

問：談談卅歲的生活有什麼改變。

答：我覺得人的成長和改變很有意思。像我自己快邁入卅歲的時候，身邊所有過卅的朋友都告訴我，生活一定會有不同！我一直很興奮啊，期待啊，看看這個年紀會在我身上發生什麼作用。不過越是期待，就越看不到改變，直到最近突然想起，才發現自己個性起變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。比如我以前從來不哭，最近一點小事，或看部電影就哭得淚流滿面。

還有變得比較感性，比較會替別人設想。然後……其實我很矛盾耶，我最近常想，當我有了這些個性之後，是不是會變得很沒個性？小時候的我冷靜，有稜有角，最鄙視那種為大家著想，人緣好，又感性的人。現在我開始恐慌，怕自己變成小時候瞧不起的人。

還有就是會學著正視問題。二十幾歲的時候有小孩子心態，碰到嚴重問題一律用睡覺解決。現在的我學會面對，問題發生了，就鼓起勇氣看到底是哪裡出了狀況。

問：除了唱歌還喜歡什麼？

答：演戲。對我來說，演戲是一種進入別人生命然後再發現自我的過程。我們平常有很多細微的心情，或許自己不知道，可是在演戲的時候，當你需要表現某一種情緒，就得逼自己把以前曾有過的經驗挖出來看，重新認識自己。

問：還有呢？

答：談戀愛。喜歡談戀愛的過程，從開始到最後，每一種層次都很精采。我最近發現，二十歲和卅歲的戀愛很不一樣，小時候，什麼都是第一次，比如說，第一次收到別人的花，第一次接吻啦，總之很多小事情會讓你感到興奮，手足無措。現在對戀愛的舉動和階段了然於心，加上前幾段戀情（戀人）殘留下來的影子，漸漸會停下來消化、整理自己的情緒。當然，很多從前談戀愛的新鮮和驚喜感不再，不過卅歲的戀愛多了一種了解和可以「掌控」的樂趣。

問：我在你的一個歌迷網站上看到，你的座右銘是喜歡自己。

答：哎呀，那是好久以前的資料啦！座右銘就是自己做不到，可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達成的目標。

問：那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嗎？

答：（想了很久）喜歡。

問：如果問你現在快樂嗎？

答：快樂（答得鏗鏘有力）。其實我是個很悲觀的人，事情常不自覺地只看負面，不過現在我會告訴自己：不要停留在不快樂的時間點上，長期自憐。有一些事情要用力遺忘，快樂便唾手可得。

【marie claire 美麗佳人／2002.??.／no.??】